两人走到大道上就分手了。宏文一路向前，终于在天黑之前扣响了一户人家。
开文就根据母亲告诉他的消息，在磨坊附近四处打听。
却说宏文进了堂叔的家，因为先前已经在电话里打过招呼，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尤其是堂婶，殷勤地为他吩咐着仆人，多次为他夹菜。已经习惯一个人的他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堂叔林景轩微笑地看着侄儿，一转眼，已经长这么大了。他家只有两个未成年的女儿，看见已经独挡一面的侄儿，他心里也很高兴。
妻子莫兰似乎比他还高兴，殷勤地照料着。他奇怪，妻子似乎对他的那些亲戚一向不是太热情。
宏文真是受宠若惊，他忽然觉得，这样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亲切地交谈，似乎也很好。以前，父亲还和他在一起时，两个人吃饭时，除了咀嚼声什么都没有。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景轩发问:“近来有谋什么差事吗”？宏文回答:“现在还不是正式警员，不过应该很快就有批令了”。
堂婶听言似乎脸色变了变，她淡淡地说:“你还如此年轻，做点什么不好”。
宏文诧异，堂婶这是嫌弃他的工作来了？是呀，这工作一求不来名，二得不来利。而且现在的人对警员的印象也不很好，他也理解堂婶这是出于对他的考虑，也就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了。
宏文继续说:“现在有父亲为我做的投资，我不愁生计。我想自己也不是做生意做学问的那块料，所以就想着做一做力所能及，又喜欢的事情。”
也许他真的已经在上海待太久，久到已经忘了正确的回答应该是虚心受教，然后不再说起。不管心里的想法是什么都不要再吐露。可是他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景轩也只能默默地在心里为侄儿默哀。他的确没有什么多余的意思，可这番话听起来不就是在否定妻子的话吗？一个小辈，就算再有理，能这样不给长辈面子吗？
亲人之间，是最不能讲道理的存在。血缘和伦理的搅和，容不下任何理性。
果然，之后的气氛颇微妙。本打算留三四天的宏文见状只逗留了一二日就告辞了。
在侄儿走后，景轩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妻子，迟疑下开口:“毕竟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计较做什么”？
妻子不动声色，良久才说话:“长的一副聪明相，却全是骗人的。本来还打算把我娘家侄女介绍给他，现在看来，一点也用不着了”。
景轩额头的血管直突突，她娘家只有一位侄女，还是独生女。也只十七岁，不过可惜不知这姑娘到底随了谁，长的又高又壮。本来一个做长辈的不该诋毁晚辈，可每次他见着这位侄女心里都疑惑这为什么不是个侄儿。
这个比江南一带大多数男子还要结实的少女要是介绍给他那清秀单薄的侄儿，侄儿要如何去想他？原来她一开始的热情是存了这样的打算，恭喜他救了自己。
离开了亲戚的家，宏文百无聊赖地行走着。假期还有五天，若是往返一趟老家祭拜一次祖先再赶回上海，似乎有点紧张。看来祭祖一事又要延期了。希望祖先不要怪罪。
宏文的老家在徽州，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了。老家的商铺，宅院，良田，如今都已经是别人家的了。想来他本来可以生活的更加安逸，而且会在亲人的疼爱中长大，他心中就是一阵感慨。
对于已经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抱有太多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那是一种类似鸦片一样有害而又令人欲罢不能的东西。
既然第二次来到这美丽的地方，又正值春日，不如好好玩一玩吧。打定主意后，他就尽兴地游玩了一整天。
话分两头，按下寄情山水的宏文暂且不说，说一说已经焦急地在磨坊周围访查好几天的开文。
这几天，所有人都对他口中的那个名字讳莫如深，有的人甚至看着他，惊恐万分地逃走了，仿佛他身上有什么会传染的疫病似的。时间在一天天地过去，难道他要让母亲失望吗？
这一天傍晚，他如往常一样拖着疲惫的身体和一颗失望的心疲倦地回到客店，连店家送来的可口饭食都没有心思开动。
笃笃笃，房门上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没有心思去应，只当做听不见。那只手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
无奈之下，他只好起身去开门，门外赫然站着一位神情严肃，身材高大的男子。
“你”？开文疑惑，他隐约记得这似乎就是这家客店的老板，只在他入住的那天匆匆见了一面。他怎会过来？自己可没有拖欠房费。
那老板不等他说什么，已经进了他的房间，看了一眼桌上丝毫未动的饭菜，随意坐下。
他扫了开文一眼，不动声色地开口了“你找玉茹做什么”？
玉茹？是了，母亲告诉他这位女士的名字是黄玉茹，听起来这位老板认识她，而且关系应该不差。
连日来毫无所获的开文欣喜万分，他高兴地回答:“我母亲记挂着黄女士，委托我替她找到黄女士，完成多年前的一个约定”。
那老板闻言，脸上依然是古井无波的样子，淡然道:“说的仔细点”。
开文迟疑了一下，他想既然这位老板明显有门道，说给他听也无妨。于是就原原本本地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了他。
“大概二十年前前，我母亲与一位同乡来杭州寻亲，结果亲人还没寻到就先丢了钱袋。两个年轻女子寸步难行，又拉不下脸来讨钱。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这时候突然从天而降了一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
这么多年来听母亲一遍遍地向他告知当年的情景，他常觉得母亲在这一段的描述里实在太夸张。她简直把玉茹阿姨当成了救苦救难的菩萨，把所有美好的词语都加给她。
不过，在那样的情景里对她施以援手的姑娘，于她而言，的确是菩萨一样的存在。
“那个小姑娘似乎一眼就看出了她们的窘迫，只说自己很想带领她们前去游玩一番，希望她们不要介意她可能的唐突”。
“”两人当时还有些犹豫，她已经带着两人去四处观赏了，还掏了钱为她们包下一间房，最后，给她们留够了路费。最后，她只说了一句话:出门在外谁能没个难处，她既遇见了，又有能力，一定要帮一帮。”
多年以来，母亲都希望能再来一次，再见一见她。只是一直没能成行，这几年派来托口信的人都没找到人，去年当时同行的同乡病故，母亲更加迫切地希望找到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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